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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來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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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來乍到

昨夜下了一夜大雨,今朝起來,屋外小石路在日暮光照之下晶瑩光亮,院中蓬萊竹葉子間偶爾滴落未幹的雨露,不時有附近田間的小蛙在間隙中蹦跳,籬笆之外已有早起的村民扛著夥計走向了田間。

顧小雨便是在眾人忙碌聲中醒來的。

看著頂上的些許泛黃帳幔,四周古色古香的簡易木制家具,造型雖然簡單卻磨得十分平滑,接合處嚴絲縫合,一些地方還極其有心思的雕了一些常見的花藤鳥獸作為裝飾。

伸手摸了摸身上的棉被,被面看著有些年頭了四角繡著顏色淡雅的枝蔓花卉,內膽卻軟乎想必不時翻新,蓋在身上很是暖和,顧小雨輕嘆了一口氣,到底是認了命。

此時已是六月間,正是農忙時期,鄉下人間早已忙碌起來,而直至早飯時間方起的顧小雨已然遲了許久。

大約是憐惜早早沒了父母的顧小雨,趙家大媳方氏直至忙完了竈上的活計才走入了西邊的屋子,見顧小雨已經自己起來了,眉眼間因為笑意而露出了幾條細紋:“小雨昨晚睡得可好,昨夜那場大雨伴著驚雷,可是生生嚇死個人了!”

顧小雨掀開被子,穿上放置於床下的繡鞋,起身立在一旁,行了一禮:“舅母安好,昨夜雖是嚇著了,不過這驚雷來得快去的也快一會便消停了,卻也無礙。”

“小雨莫要如此多禮,你身子還未好,快些披上衣服,別又著涼咯!”方氏年約三十許近四十,因常年勞作顯得皮膚有些黑黃,五官卻秀致,可看出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名清秀佳人,此時她正穿著一身六成新的駝色短儒,下身著茶白長裙,腰間綁了一條半新的圍裙,看得出是剛在廚房忙活完。

“這鄉裏間的沒有那些的講究,如今你來了我們這安心住下便是,你母親與你舅舅最是親近,我們定會好好照顧你,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了!”

“謝謝舅母,我曉得了。”顧小雨溫言淺笑應了聲,依著方氏地話拿起放在疊好在床頭放著的衣服披上:“外祖母可是起了?”

“我剛將早飯給你外祖母送去了,她身子不利索,吃了之後便又歇著了,就不必去給她老人家問安了”方氏走上前:“你舅舅和大哥一早便去了地裏忙活,這時候也該回來了,你身子剛好,多休息會,瞅著你醒了,一會子我將飯給你拿進來,就不去屋子裏擠了!”方氏嗔怪地瞪了顧小雨一眼,“我可是你的親舅母,你母親還未出嫁前跟我感情也是極好的,何必如此客氣,再這樣我可要生氣了!”

“我曉得了,舅母。”顧小雨心中一暖,笑著應了,“我身子已無大礙,我還是出去跟大夥一起用早飯罷。”

“可別逞強,我瞅著你顏色還略顯蒼白,要不再躺會?”方氏又靠近了些伸出手摸了摸顧小雨的額頭,溫度正常讓方氏微微松了眉。

“舅母不必擔心,只是看著有些嚇唬人,卻無甚大礙了。”顧小雨擡眼看著眼前一臉關切看著她的方氏,輕輕地搖了搖頭:“多日未曾離開屋裏,出去透透氣也是好的。”

“那行,我先出去忙,你一會整理好再出來用飯。”方氏也不是那等磨磨唧唧的人,確認了眼前的少女並無勉強的神色便點了點頭轉身出了去。

顧小雨見方氏離開,輕輕地嘆了口氣。

初來之時她是惘然的,原身顧小雨早已在接來趙家之後便急病離去,代替她的是來自另外一個時空世界的顧清,沒成想一場意外導致她來到了這裏,頂替了同樣因急病故去的顧小雨。

按著原身留下的些許記憶,顧清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經過。

顧小雨原是隔壁縣城一家富戶大爺的獨女,顧家老爺娶妻秦氏與其育有一子,便是顧家大爺顧北笙,秦氏在顧北笙年年幼時難產故去,一屍兩命,顧北笙還懵懂無知之時顧老太爺便娶了繼室李氏,並與其育有二子一女。

李氏此人野心勃勃,一向會做那等子表面功夫,外人眼裏顧家賢惠愛重繼子的主母,顧家老爺也是被李氏哄得安了心,對於顧北笙這個前妻生的大兒子好吃好喝的養著,請了縣裏的落第秀才教學,顧家老爺見李氏安排的妥妥的便一心只去管理那家業,剩下的也就不怎麽理了。

若不是顧北笙於讀書上有些許天賦,怕不是被李氏養得百無一用只能當個閑人,千金家業與他毫無幹系。

顧北笙被李氏養的十分純善,一心只讀聖賢書,李氏不願顧北笙有一個得力的外家,便做主為顧北笙相了趙氏,顧北笙對於李氏這個繼母一直是感激其的教養之恩,在考取了秀才之後聽取李氏的建議,娶了祖上曾出過一品大員,雖然長於鄉間卻素有賢惠之名的趙氏,然而趙氏身子嬌弱,婚後多年僅得顧小雨一女,顧老太爺曾為顧北笙納妾,奈何顧北笙拒了,顧老太爺因顧北笙的頑固氣得瞪眼吹胡子,放下話來不再管顧北笙死活。

顧北笙依舊沒有改變自己的決定,在李氏的幫助下,獨自帶著妻女和些許積蓄搬離了老宅,在縣裏尋了一處二進的舊宅子定居了下來。

顧北笙因年紀漸長,歇了繼續進考的心,以秀才的功名招了學生,收些許的束脩,開起了私塾。

離開顧家老宅時,顧小雨才不足四歲,因此對於顧家的親人不甚熟悉,記憶中最多的便是父母恩愛,在這小院子裏的柴米油鹽平靜生活。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顧北笙突然因一場疾病匆匆離世,不過而立之年,趙氏因顧北笙離世身體愈發虛弱,終是在顧小雨十歲之時撒手人寰。

雖顧老太爺氣顧北笙的頑固不孝,也氣趙氏的身子不爭氣沒能給自己的大郎留下兒郎,但斯人已逝,對於顧北笙唯一留下來的骨血也是心疼的,將顧小雨接回老宅好生養著,打算及笄之年尋個老實富足人家,也算彌補了顧老爺子的心中的那一點悔恨。

奈何不過兩年餘而不足三年,顧老爺子也因一場大病撒手離去,沒了顧老爺子壓制的李氏自是不願好好對待顧小雨,顧家一切皆在她與兒子的掌握之中,想要磋磨一個十歲的小女娃自然不費吹灰。

在趙家察覺不對之時,顧小雨已經被磋磨得瘦骨嶙峋,十五歲的年齡長的還不如別家十二歲的姑娘康健,穿的亦不如一個丫鬟來的齊整,顧清便是在趙家將顧小雨帶離顧家之時來的,此時的顧小雨已經因為半年的磋磨加之親人相繼離世的打擊而失了活著的心,顧清順勢頂替了絕望的顧小雨。

擁有顧清靈魂的顧小雨被接到趙家之後,狠狠的灌了幾日的湯藥才將將轉醒,一直迷迷糊糊的顧小雨才緩過神來,知道自己此時的處境,只能在夜晚無人之時悄悄嘆氣。

前些日子為了照顧顧小雨,方氏和她的大兒媳小方氏輪流睡在一旁臨時打出來的小榻,這兩日顧小雨漸好,便勸了二人不必再守著自己。

因為身子將將好的緣故,趙家每日都是先來看看顧小雨是否醒來,才將熱騰騰的小米粥配著一些菜蔬和肉粒端進來,讓顧小雨待在床上吃。

顧小雨覺得今日自己已經好了,才開口表示自己想要出去和大夥兒一起用飯。

趙家老爺早已故去,外祖母溫氏年紀大了,身體愈發不好,時常需要去醫館開些藥,趙二郎還在讀書,家中其實並不富裕,甚至過得有些緊巴巴的,現在再加上一個顧小雨,趙家更是錢財更是不經使了,卻依舊咬緊牙根割了一塊肉,想著給顧小雨補補,每天都蒸了個蛋羹上面綴著些肉末蔥段放了兩滴香油,嬌嬌嫩嫩的看著十分香滑好吃。

因此顧小雨十分感激他們,雖然與他們有親的顧小雨已然不在了,但是既然已經來到了這個世界,便好好的活下去,只求自己那世界的父母和姐姐能過得好,不要再為自己的離開而傷心,自己是無法給父母盡孝了。

整理好床鋪,按著記憶,穿好衣服,簡單的梳理好一頭因為營養不良而發黃枯燥的頭發,顧小雨順了順衣角,便起身出去了。

趙家除了因身子不爽利在屋子裏待著未出來的外外祖母和在外求學還未歸來的二表哥趙子軒之外,其他人都已經早早的坐在了桌上,滿滿的坐了一大桌子人。

顧小雨默默的走到下位空著的地方坐下,趙家雖是耕讀人家,卻沒得那些女人不允許上桌的規矩,加之這裏的女人地位沒有自己所了解的那麽低下,因此除了家中來人做客了,大家都坐在一起吃飯,熱鬧極了。

“小姨!”

顧小雨剛坐下,小方氏便將一早蒸好的蛋羹放到了她面前,旁邊坐著的便是大表哥趙子齊的長子趙明玉,小名湯圓,是個年僅六歲的可愛小娃娃,乖巧懂事,一雙趙家特有的丹鳳眼閃爍著渴望的光芒,一動不動地盯著桌上的蛋羹咽了咽口水,而他的三歲妹妹趙蘭兒,小名年糕則坐在他的一旁,同哥哥穿著同款靛藍色的衣服,比他們本人要寬松許多,內穿著鴨卵青內搭,有種小孩偷穿了大人衣物的可愛感,此時的鄉下孩童穿著並不如那些個有錢人家講究,圖個耐臟方便,加之小孩生長快,不多時又該換新的了,最常的做法便是讓小的將大人的衣物改改便將就著穿了,大嫂小方氏則坐在年糕身旁。

“吃吧,一會還要忙活。”趙博衡見顧小雨坐下便招呼了一聲,大家便默契的拿起筷子,開始大口大口的吃起早飯來。

顧小雨就著方氏自己做的醬菜一邊小口吃著特地為外祖母和她熬煮的小米粥,古時的飯菜都是天然清香,哪怕做法簡單僅僅是最簡單的蒸煮,沒有太多的調味和油水也是別具一番滋味,享受的瞇了瞇眼,不過現在的自己不適合多吃這些重口的醬菜,只好淺嘗即止,看著一旁的湯圓自己和年糕自己乖巧的吃著也不需要大人去餵,便不時的給他們添些菜,將自己面前的那碗蛋羹也用勺子挖了大半給兩孩子。

“謝謝小姨!”加了香油和肉沫的蛋羹比平時吃的那些更香,兩孩子吃的滿嘴鼓起,像兩個小松鼠一樣,擡頭笑著用糯糯的聲音道謝,雖是農家的孩子,看起來卻極有教養,穿著齊整,吃飯雖快卻很有條理,不像別的那些小破孩這怕是要搶了,看的出趙家家風十分好。

“慢些吃,不急。”顧小雨笑著摸了摸他們的頭。

“小雨別管著兩孩子,你自己多吃點!”小方氏對於顧小雨表現出對自家孩子的喜愛還是很高興的,同時也感到自豪,秀才家的閨女都這麽喜歡自家兩個孩子,不就表示自己教導有加嘛!不是她瞎自豪,自己家的兩個娃,整個村誰見了不道一聲教得好?

“哎!大嫂我吃著呢,再說兩個孩子我覺得可愛的緊,心裏歡喜。”顧小雨說著給兩小娃夾了一口青菜,挑的是那些小顆細嫩的。

“不妨事,小雨這是喜歡他們呢,快吃吧,一會收拾好還得去伺候後院裏的那些雞呢。”方氏見顧小雨開心也就不再理會,阻止了小方氏想要開口的話,自是知道自己家這個表侄女,對著自己兩個孩子很是疼愛,別人要是誇上一句,她能附和十句。

倒是趙博衡和趙子齊兩人快速的扒完早飯,招呼了一聲便起身拿上把式出門去了。

“最近正是農忙時期,家裏不得閑,小雨吃完了便回去歇著,你剛好,別逞強,好好養好身子才是正經的,我和你嫂子一會也要忙,家裏可能顧不得這麽多,你莫要見怪。”方氏說罷也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舅母,嫂子,你們忙,我自己能行,一會這裏我來收拾便好。”顧小雨看了眼方氏和小方氏笑著應道。

“可別,你這身子還沒好全呢,就你這小身板就別瞎湊合了!”小方氏瞅了一眼顧小雨瘦弱的身子,連忙擺了擺手。

“你嫂子就是心直口快,沒別的意思,小雨聽你嫂子的,別忙活,好好養身子才是!”方氏輕嘆了口氣,這侄女說到底也是秀才家的閨女,之前過得雖不富裕,在家也是有奴仆伺候著,來到這裏卻主動提出要幫忙幹些家務,想到這裏心中對她又是一陣憐惜,到底趙家跟顧家沒得比,若不是那顧家將姑娘磋磨太過,也不會想到要接回來過這些個苦日子。

見方氏眼中的堅決,顧小雨想了想還是沒再開口,畢竟自己身子自己知道,雖說是好多了,但之前確實太過虛弱,好好的再養上兩天,有些許力氣也能幫上些忙。

顧小雨吃完,幫忙將碗筷收好放在桌上,由著小方氏拿去院子裏那口水井旁清洗。

“舅母,我想出去透透風。”

“哎好,你自己小心點,別走太遠。”

“我曉得了。”顧小雨彎腰捏了捏兩個小娃的臉,直把兩人逗得笑著躲到了方氏的身後才作罷。

擡頭看了眼雨後清晨蔚藍的天空,顧小雨莞爾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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